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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进鬼宅，寒气便丝丝缕缕缠绕到脚踝，顺着小腿一路往上攀爬。
鬼宅目前处于歇业状态，没有员工，也没有开灯通电，天幕已经开始转暗，但鬼宅里面似乎暗得不正常，此时不过七点，露天的前院却宛如深夜一般，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谢时走在学生前面，同尘出鞘，柔和的剑芒瞬间照亮了一片区域。
“鬼屋一般都会有一个故事背景。”谢时停下脚步，面对学生，语气沉静地介绍道， “这座古宅是一位王爷的宅院，王爷的小妾于生产之日被人陷害而死，冤魂不散，在王府中作乱复仇，想要让整座王府陪葬。”
他的语气就像在念提词板，非但没有一丝可怕，听起来甚至让人安全感，似乎在他面前，鬼魂根本不足为惧。
聂灵曦说: “哎呀，你这样根本吓不到他们嘛，让我来说。”
她轻咳两声，再开口时，便换了一副腔调，刻意压低的声音飘忽阴森: “你们知道吗，东厢房上吊的丫鬟听说是芸姨娘的心腹，正是她在小妾的衣服被褥中藏了粗针;王妃的大儿子夜夜被房梁往下滴的血给淋醒，无论他睡在哪里，脸上总会有一层洗不掉的血迹;王府的下人都说，晚上会听见有人啼哭，哭声哀婉尖利，但却不止有小妾和她未出世孩子的哭声，下人们居然还听见……”
“老师，所以我们的目标是揪出害死小妾的凶手吗?”没等聂灵曦讲完，一个男生举手，迫不及待地发问。
南乔恍然大悟: “是哦，这么说来，不就是剧本杀嘛!”
“原来如此，我当是什么呢。剧本杀我擅长啊，我玩过好多次，很有经验，肯定能找出真凶。”
“我觉得凶手像是王妃的大儿子，王妃的儿子应该称呼他为世子吧?世子的脸上为什么有血迹，是不是做了亏心事?”
“有继承权的称呼为世子，没继承权的应该称呼郡王吧。如果王妃儿子是世子的话，为什么要害一个小妾的孩子，小妾的孩子又不可能夺走继承权。慢着，世子多大了?有没有可能是小妈文学?”
“什么小妈文学，我感觉更像宅斗一点，杀人凶手有可能是王妃或者姨娘，不过剧本杀一般都不按套路出牌，我们得找到足够多的线索才能开始推理。”
“小妾死得冤枉，所以她会重生吗?我重生了，重生在我生产的前一天，这一次，我必须要夺回我的一切!”
聂灵曦: “?”
你们在干什么?是我刚才的声调不吓人吗?怎么还聊起来了?
“并不是剧本杀!”她深吸一口气， “你们忘了吗，这只是鬼屋的背景故事，是编出来的，跟这个故事有关的鬼都由员工假扮，并不是真的。而你们的目的是抓真正的鬼，它们可能会伪装成故事中的鬼魂来欺骗你们，也可能直接显露真身，总之，你们要严肃对待。”
呼，呼，呼。
一阵阴风飘过来，冰得人打了个寒颤。
回归正题，谢时继续介绍: “鬼宅占地面积一千六百平，分为前院，主宅和后院，还有一个隐藏地下室，店方把它做成了密室逃脱，发给你们的地图背面有地下密室的所有密码，如果被困住，可以直接出来。虽然鬼屋没通电，许多恐怖道具应该无法使用，但厉鬼也有能力操纵它们，无论是门锁还是别的道具，必要时候可以直接用剑砍。”
刚刚的男生再度举手: “学长，损坏鬼屋财物要赔钱吗?我看网上对这个鬼屋的介绍说，里面很多东西都是上了年头的老物件，还有古董花瓶呢。都很值钱吧?”
“……”谢时说， “老板向我们坦白了，那些是他们搞的噱头，其实东西都是从义乌批发的，随便破坏。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的有的。”一个女生举起自己的手机， “不是说手机没信号吗?我的手机怎么有呀?”
早在进入鬼屋前，谢时就跟他们说过了，鬼宅受鬼魂的特殊气场影响，没有手机信号，无法联网，也拨不出电话。但是这个学生的信号却是满格。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般，手机铃声突然大作。
“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
突然打进来的电话让女生吓了一大跳，手机险些脱手，她手忙脚乱地挂掉电话，面色发窘: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了开静音了。”
聂灵曦扑哧一声笑了: “手机铃声好品味。”
女生更窘迫了，只能庆幸自己这个新换的手机铃声没有上一个劲爆，也没有上次在课堂上社死程度高。
聂灵曦: “不过你怎么挂断了，不接吗?”
“不接了吧，可能是推销gg，奇怪，为什么我的手机有信号呢?”女生喃喃自语，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身体一僵， “不会是……”
“是哦。”聂灵曦笑眯眯， “这里的鬼魂想跟你打个招呼呢，小朋友。”
刚刚关手机太急切，以至于女生没有注意到，来电显示是一长串“4444……”。
女生: “!!!”
原来不是推销，是鬼魂啊!
聂灵曦觉得有意思，鼓励道: “不想试试回拨吗?”
“可以吗?”女生犹豫了一下， “它会接吗?”
聂灵曦: “试试看，很有可能会接呢。”
女生就拨过去了，这次的铃声不再是歌，而是如泣如诉的低低哭声，飘荡在安静的庭院中，有种渗人的寒意。
电话接通。
咯咯两声轻笑后，柔媚的女声响起来，像蛇信子缠绕在脖颈一般亲密地说， “你终于来找我啦。”
鬼气似乎能通过电子设备传递，女生打了一个寒颤，舌头仿佛打了结，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女鬼。
聂灵曦示意女生把手机递过来，她微微一笑，用端正的播音腔说: “您好，请问您有买房的意图吗?我们公司正在搞促销活动，高档黑檀木男女通用网红流行棺材和天然金丝楠木手工雕花棺材全场八折起，买一碑送一碑哦。生前买不起房，事后总得有个房子吧。买一个吧女士，很划算的。”
女鬼: “……”
女鬼挂断了电话。
学生们目瞪口呆: “这样也可以?”
“当然不是，其实是因为那鬼察觉到了我身上的气息，才挂断了电话。”聂灵曦说， “我是道士，天然对它们有威慑性。若是普通人这么说，十有八九没用，还有可能激化厉鬼的怒气。”
普通滞留人间的鬼魂没有多大危害，顶多吓到路人。但是这种会主动出击寻找猎物的鬼魂已经成了害人的凶鬼，根本无法用常人的思维来揣摩，更不会跟人讲理。
聂灵曦把手机还给女生: “好啦，这就是我给你们上的第一课:对鬼来说，唯有实力压制才是硬道理。”她看向谢时， “可以继续讲了。”
谢时: “好的。”
他简单讲了一下安全问题，这些都已经在出发前就反复提到，包括暗中在宅子里安装的灵镜监控和蕴含着师长法力的玉简。
最后的最后，他介绍了几点规则: “第一，鬼屋停止开放，里面并没有工作员工，你们如果遇到员工，一定要记住，它们不是真人。”
“第二，鬼屋故事背景中的鬼并不存在，但若是遇见了故事中的鬼，极有可能是被拉入了鬼气过浓而形成的故事领域中，俗称剧本杀。不要惊慌，跟着剧情走，便可以破开领域。”
“第三，鬼屋中有且只有我，聂前辈和你们十二位学生，若是遇见其他熟人，不管ta的理由如何，一定都是假的。”
“第四，不要相信鬼魂口中的悲惨遭遇，这里的鬼没有善茬。”
棠未雨悄悄跟南乔说: “谢师兄这样一说，好像规则类怪谈哦。”
谢时听到了，他看向棠未雨，声音突然温柔下来，补了最后一条规则: “第五，不是规则类怪谈。注意安全，我会在暗中保护你们。”
“接下来就由聂老师为你们讲课。”
谢时御剑飞到一棵高树，抱剑倚坐在树枝上。像他说的那样，无声地关注着师弟师妹。
他在师弟师妹心中的形象总是沉默而强大，金丹期的修为极有安全感。大家仰头看了看他，心中安定了许多，对即将到来的鬼屋探险也没那么害怕了。
而南乔诧异地看着棠未雨突然搂住自己的一条胳膊，整张脸埋在了自己肩头。
她伸出另一只手，拍拍棠未雨的脑袋: “怎么了?”
“……没什么。”棠未雨闷闷地说。她自从婉拒了谢时的电影邀请后就没再跟他说过话，主要是因为不知道说些什么。
谢时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两个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沉默好了。结果刚刚她才发现，好像只是她一人的心照不宣。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任务。棠未雨短暂地怅然过后，重新站直身体，没有再看谢时。
“好了，小朋友们，该上课了。”聂灵曦拍了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
“我呢，就不进行自我介绍了，要想解我，可以事后自行百度。”聂灵曦说， “如果想找我看风水，驱鬼捉妖，也可以加我联系方式，我一般给学生打九折。”
其实聂灵曦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个道士，她并没有穿道袍，而是穿了一件剪裁考究利落的黑色风衣，蹬着马丁靴，走起路来脚下生风。任谁第一眼见到她，都会以为她是职场女强人，绝对想不到属于她的职场是驱鬼捉妖。
聂灵曦环顾学生一周，说: “首先，我讲一下这座鬼屋发生闹鬼事件的缘由。”
对于鬼来说，吸取人的精气能够使它们变强，但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会随身携带平安符，寻常鬼魂很难近身。只有身处黑暗，阴气重，身体虚弱，容易受到惊吓的这几类人很容易吸引到鬼，鬼屋中的游客恰恰极为符合这些条件。
一般来说，人越多的地方阳气越重，但是鬼屋不一样，来鬼屋的游客都是寻求惊吓刺激的，反而形成了一个阴气重的环境，最是适合鬼魂聚集。
聂灵曦说: “鬼屋选址前都会请道士来看风水，这家鬼屋的老板图便宜，选了个江湖骗子，因此很多东西他都没搞清楚就直接决定建鬼屋。这还不算，他甚至在鬼屋落成之后，舍不得买好点儿的照妖镜和驱鬼符，以至于被一只强大的厉鬼抓住机会偷溜进来，毁掉了所有的驱鬼道具，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鬼魂。”
鬼魂仗着鬼屋的掩饰，肆无忌惮吸取人的精气。直到近期有人从鬼屋出来多天后仍面色发青脚步虚浮，请了道士一看，才知道撞见真鬼了。
聂灵曦: “你们不必担心鬼魂发现你们是修士而不敢出现。恰恰相反，修士身上的灵气对鬼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你们十二个不过炼气期的小修士，大补，它们肯定忍不住这种诱惑。”
她的目光落到棠未雨身上: “哦，不对，还有一个刚到筑基期的小朋友，可要小心点，鬼魂最喜欢你这样的了”
棠未雨对她回了一个明媚自信的笑: “没关系，我不怕鬼。”
“好回答!”聂灵曦颔首， “希望你和你的剑都能带给我惊喜。”
棠未雨腰间的飞光发出一声充盈着战意的清鸣。
聂灵曦继续道: “还有一点，你们的剑对灵体状态的鬼魂不起作用，知道吗?”
学生们点头。寻常剑法对鬼魂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而能够克制鬼魂的武技剑法他们还没学到。这几天古宁老师上课给他们临时讲了一些，但是练习不足，
“所以柏老师才请了我来教你们。”聂灵曦说，她的手指在空中虚虚画着符篆，速度快如飞燕，道道符篆在空中亮起红金之光，然后向学生们的剑飞去。
“好了，这下子就能对鬼起作用了。”
旁边就有供游客休息的桌椅，聂灵曦在椅子坐下，从储物戒掏出几样东西摆在桌上。
“桃木剑，三清铃，照妖镜，黄纸符篆……”聂灵曦逐个点过， “这些东西你们应该都不陌生吧?应该都在课上学过。”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那我就不用多介绍了。这些东西先放在我这里，如果你们在捉鬼过程中需要，随时喊我名字，我会把东西传给你们。不过一个人只有一次机会哦。”
“我要说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就要在实战中讲了。鬼屋就是你们的考场，柏雪峰老师监考，而我会在考场巡逻，为你们排疑解难。”
聂灵曦拍拍手: “现在可以进考场了，尽量两人以上一起行动。好了，散会吧。”
她说完之后，第一个动的学生是楚凯风。
棠未雨认识楚凯风，他是上学期演武比试的院赛第三，校赛前八，实力很强。两人还在某次课上练习比试过，棠未雨略胜一筹，但他也很厉害。
楚凯风平时寡言少语独来独往，不见与什么人有交流。此刻也是独自一人向后院走去。他还未筑基，没有自己的灵剑，腰间佩戴的是学校专门发给乾坤班学生用来过渡的普通灵剑，背影挺拔，像沉默的山。
紧接着离开的是宋青隐，她看了棠未雨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是陷入了犹豫。而楚凯风的离开给了她触动，所以她最终什么也没说，也是独自一人离开，向厢房走去。
棠未雨: “!”
两人在老师建议几人结伴而行的情况下却选择独自行动，孤狼般离去的背影又酷又帅，棠未雨的中二之魂熊熊燃烧，迅速装出一张面无表情的厌世脸，想当第三个独自行动的孤狼。
结果她还没迈动脚步，就被南乔抓住了袖子。
南乔仰着一张圆脸，眼巴巴瞅着她: “不要丢下我呜呜。”
棠未雨想到南乔有点怕鬼，顿时心生怜爱，捏捏她的脸，豪气万丈地说: “来吧，我罩着你。”
其他学生也陆陆续续找到了同伴。大家很有默契，各自选择了不同的地方去寻鬼。
很快，所有学生都离开了。
聂灵曦翘起二郎腿: “年轻人啊。”
……
后院。
棠未雨刚从假山中摸出一只巫蛊娃娃，又差点在转角处被地上深处的假人腿给绊倒。
南乔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面，躲过了血肉模糊又布满尸斑的假腿的冲击，结果她偶然一抬头，与树上吊着的吊死鬼大眼瞪小眼。
南乔眼泪都快出来了: “为什么会有鬼屋这种花钱受惊吓的地方啊。”
棠未雨: “别害怕，这些都是假的。都是鬼屋的道具，真鬼还没出现呢。”
南乔呜呜地说: “要是真的，岂不是更可怕了?”
“我们不是有剑吗?就把鬼魂当做长相可怕一点的敌人来攻击就行。”棠未雨说。
两人往前走了一会儿，走到了小池塘边。
这个池塘是假的，只有浅浅一层，游客若是愿意，可以撸起裤管，套上雨靴，蹚水进去感受一下骷髅手攥住脚腕的惊悚感。
当然，雨靴是要钱的，租一次五块钱。
棠未雨提议去池塘中心看看。她们的任务是诱鬼出来，说不定池塘里就有鬼魂。
她去无人摊位上取了两双雨靴，递给南乔一双。
南乔不太想接: “一，一定要下水吗?”
棠未雨: “那我下去，你在这里等着我?”
南乔想了想，果断摇头: “还是算了吧，我和你一起下去。”比起独自一人站在冷飕飕的岸边，她更愿意和棠未雨待在一起。
两人换了雨靴，蹚进水里。水质冰凉，好像一脚踩进了冬日的雪堆。
南乔抱怨: “好冷啊，这么凉的水，怎么还会有游客愿意花五块钱来蹚?”
棠未雨说: “平时的水应该没这么凉，但是鬼魂聚集，阴气过重，才会导致水有一种阴冷感。你看，鬼屋中的温度就比外面低很多。”
鬼屋起码低了七八度，还不是单纯的温度低，而是一种侵入骨髓的阴冷，就连身体强健的修士也难以抵抗。棠未雨已经是筑基期，受到的影响不大。而南乔炼气八层，再加上心中有些怕鬼，自然会受到更深的影响。
棠未雨说: “你带的不是有火灵符吗，太冷的话拿出来用。”
南乔双手环住胳膊，牙齿打战: “算了吧，火灵符四十块钱一张，什么家庭啊敢用火灵符取暖。早知道这里这么冷，我就买几张暖宝宝了。不是火灵符用不起，而是暖宝宝更有性价比……”
她的话突然一停，身体也僵住了，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
“乔乔?”棠未雨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反应极快，握住飞光，往南乔脚下一刺。
剑尖触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是手骨，但不是骷髅道具。因为鬼屋歇业，根本没人操作道具!
南乔也反应过来，咬了咬牙，灵剑插入池底，借力将脚拔了出来，空留雨靴和握住雨靴的手骨。
棠未雨用剑穿透手骨，将它牢牢钉在池底。她朝南乔使了个眼色，南乔会意，弯下腰，忍着恐惧和刺骨的冰寒，抓住了已经不再挣扎的手骨。
棠未雨拔剑，南乔顺势把手骨拔了出来。她本以为会连根带土拔除一具尸体，用了十成十的气力，没想到居然只拔出一截手骨，差点被反弹的力道弄摔倒，被棠未雨及时扶住了。
“只有手骨?”棠未雨也是这样想的，蹙眉道， “我还以为会有一整具骷髅架子。”
“不知道。”南乔用两个手指捏着手骨，伸长手臂让它离自己远远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个要拿着吗?”
“拿着吧，放在储物戒。”
储物戒是学校专门发给乾坤班学子的入班奖励，储物面积不大，但足够日常用了。南乔便赶紧把它丢到了自己的储物戒中。
两人一起走到岸边摊位，把雨靴还了回去。
“哎呀，这只雨靴怎么被抓破了?”穿着黄马甲的工作人员惊讶地说， “损坏的雨靴是要照原价赔偿的。”
“不好意思，我们在池塘里发生了一点意外。”棠未雨冲她抱歉地笑笑， “多少钱?我来赔。”
“钱嘛，倒是不贵。”工作人员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嘴角咧到耳朵， “不如就赔我一只手吧!”
她仅剩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击，直冲棠未雨右臂而来!
下一刻，灵剑寒光一闪，她的左手被旁边看似坐着换鞋的南乔斩了下来。
“变成骨头了诶。”南乔把鞋换好，捡起掉落的左手，这只手在脱离了人体之后就变成骨头。
鬼屋规则怪谈第一条——鬼屋停止开放，里面并没有工作员工，你们如果遇到员工，一定要记住，它们不是真人。
工作人员，不，已经显出骷髅原型的骷髅鬼笑得下颌骨都在打颤: “看来你们比我想象中厉害很多嘛，太好了，我的实力能突破了。”
它现在的样子就是一幅套着黄色马甲的骨架，稍微一动，全身的骨头都搁楞作响。
在响声中，南乔捏着的手骨脱手，重新回到了骷髅的手腕上。与此同时，她的储物戒也开始发烫发颤，似乎有什么东西想出去，但是却无法突破桎梏。
骷髅鬼也意识到不对了: “怎么无法召回?”
南乔举起戒指向它展示，用一种“你看这个戒指好贵呢有钱都买不来”的语气，得意地说: “哎呀，我们学校的清慕长老亲自做的储物戒。怎么是你区区一架骷髅可以比得过的。”
骷髅鬼气得骨头哗啦啦地响: “你，你们!我居然失算了。不过杀了你的话，我的手就能回来了吧。”
南乔怕鬼，但这种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一架骷髅她还真不怕，她提起剑: “那你就试试。”
骷髅鬼也许是在鬼屋吓人吓久了，在普通人一声声惊恐尖叫中迷失了自我，失去了对实力的感知，它以一敌二，很快就落于下风，进而整具骨架被甩飞，砸到地上。
棠未雨的飞光削铁如泥，切断人骨也不在话下，她用一个灵巧的方式让剑身斜斜穿过骷髅的肋骨，逼得它不敢起身。
棠未雨: “聂前辈说，我们抓到鬼交给她就好了，后期无论是超度还是毁灭，都有专人评定。”
“那我们怎么带走它?用储物戒吗，可是储物戒不能储存活物。”南乔苦恼地说，又想起了一个新问题， “但是骷髅鬼到底算活物还是死物?”
棠未雨捏住骷髅鬼的下颌骨，说: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
看见骷髅空洞眼眶的鬼火狠狠晃了晃，她笑起来， “我们把它拆成一块一块的，它不就是死鬼了?”
真·物理意义·死鬼。
骷髅鬼浑身骨头惊恐地响个不停: “我们之间到底谁是鬼!”
……
侧厢房。
这里是王府小妾的房间，因为难产而死被视为不详，房门被泼了鸡血，滴答滴答淌一地。
设定上说是鸡血，其实只是店家泼的红颜料。
宋青隐刚想踩上去，突然一顿，脚步悬在半空，未能落下。
因为她闻见了淡淡的血腥味。
这不是红颜料，闻上去……似乎是人血。
宋青隐改了主意，御剑飞过这摊人血，在屋中落下。屋里弥漫着更重的血腥味，房梁上吊着一具舌头青紫面色肿胀的假尸体。她斩了一道剑光，确定它不是鬼，而是店家的道具。
她越过尸体，往更里面走去。床幔后面影影绰绰显示出了一个人影，人影的肩膀微微颤抖，哀婉的低低哭泣声响起。它哭得很有技巧，声如莺啼，娇弱勾人，若是换个普通男人在这，只怕恨不得将它搂在怀里安慰。
宋青隐冷冷地提着剑走进去，用剑挑起床幔。
床幔之后的女鬼扬起一个欢喜的笑，大红喜服衬得她面如芙蓉娇艳美丽: “官人，你终于来找茹娘啦。”
它伸出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抚摸自己的脸庞，这张脸在它的抚摸下，有一瞬间变得腐朽干瘪，然后才恢复美丽的原貌，但它浑然不觉似的: “官人，我不美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
它的手指灵巧下移，顺着脖颈摸到锁骨，微微扯开领口，勾起一个妩媚的笑: “官人，快来啊，春宵一刻值千金。”
宋青隐面色冷静地说: “首先，我不是女同。”
女鬼: “……”
瞧你这话说的，谁是呢?
……
地下密室。
鬼屋所谓的地下密室是一间祠堂，中间摆着一口硕大的棺材。如果玩家好奇开馆，就会猝不及防被尸体勾进棺材，来个面对面亲密接触。
祭桌上摆着白蜡烛，这是特制蜡烛，可以燃烧十余天而不熄灭。密室无风，火苗却摇曳不已，放大百倍的烛影在墙壁上幢幢晃动，好似扭曲的鬼脸。
楚凯风用灵剑四斤拨千两地掀开棺材，纸白脸色的尸体瞬间弹出，想要将他勾进去，却被他轻轻避开。
尸体落回去。
楚凯风刚要弯腰查看棺材的构造，余光却不经意瞥见了一袭白影。
从他一进门，就一直有一个长发披散在脸前的女子，静静地，黑眼珠一错不错地，死死地盯着他。
……
“不错嘛，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就已经抓到了三只鬼。”聂灵曦伸了个懒腰，站起身， “我也该去看看了，毕竟后面就没这么轻松了。”
还没走几步，她就看见棠未雨和南乔御剑飞过来。
“聂前辈!”两人在聂灵曦面前停下， “我们先把鬼交给你处理吧。”
“鬼呢?”聂灵曦看看她们的手，空无一物，再看看她们身后，也是空无一物。
棠未雨把储物戒取下来，稀里哗啦倒出一堆骨头: “在这呢。”
聂灵曦: “……”
南乔也跟着稀里哗啦倒出骨头: “这里也有一半。”
聂灵曦: “……”
地上两堆骨头艰难地动起来，自己把自己重新组装成了一具骨架，因为太过悲愤，它甚至把腿骨和胳膊装反了。
棠未雨挠了挠头，说: “鬼的尸体太大了，占用储物戒空间太多，再加上它在里面闹腾个不停，我们就决定先把它上交。”
聂灵曦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的。”
她听说过天澜的学生不按常理出牌，但是没想到居然都学会分尸了?
她把哭着组装自己的骷髅鬼收进她的锁鬼囊，说: “好了，没事了，你们继续玩去吧。”
棠未雨和南乔连连点头: “好的好的，那我们就继续去玩了。”
……
两个人这次没有回后院，而是在前院逛起来。
棠未雨拿手机照进草丛，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一只虫一闪而过。她突然想起来，虽然手机受到鬼魂特殊的磁场干扰，没有信号，但依旧可以拍照片。不过拍进去的是什么东西就不好保证了。
棠未雨对着草丛拍了一张，在照片中看到了半颗人头。
这并不是说草丛里真的藏了半颗人头，而是鬼魂为了吓人而制造的障眼法。人受到的惊吓越多，阳气越弱，更方便它们趁虚而入。
不过棠未雨早有心理准备，不会被吓到。
谢时坐在鬼屋最高处的屋檐，这个角度能俯视前院后院和大半主宅，方便他发现不对及时赶去支援。
此刻，他正看着下面到处拍拍拍的棠未雨。
棠未雨的手机镜头一抬，就把谢时收录在镜头中，他膝盖上的同尘散发着月华般皎洁的明光，衬得他的脸庞温润安静。
棠未雨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拍照键。她看看照片，想了想，抬头喊道: “师兄，照片上显示，你背后有一个鬼。”
谢时挑眉: “真的吗?”
棠未雨诚恳地说: “真的。”
谢时一笑，拿起手机，对着她拍了一张。
“你背后也有一个鬼。”
棠未雨知道这种无聊的小把戏骗不过他: “好吧，我骗你的，你背后没鬼。”
谢时说: “可我没骗你。”
棠未雨: “?”
棠未雨: “!!!”
砰，砰，砰。
她的背后站了一个把自己的头当皮球拍的小男孩。
一旁的南乔瞪大了眼睛: “这个鬼是不是画风不符?”
这里不是中式鬼宅吗，怎么还有西式鬼?
“骷髅鬼的画风也没有多符合啊!”棠未雨提剑飞身上前，一剑挑翻了小男孩的头。
男孩的头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南乔怀中。
捧着血淋淋的人头，南乔的思维都凝滞了，一动也不动，呆呆地与它对望。
下一秒，她抛开人头，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抛开的人头: “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头鬼实力不行，逃跑却很在行。
两人提剑一路追击，看着它抱着自己的头一头扎进了……女厕所。
鬼屋的厕所也仿制了古宅风格，游客仿佛都不该说“上厕所”，而是说“更衣”。
南乔义愤填膺: “这是个男鬼吧?就算是小孩，也不该上女厕所啊!”
棠未雨撸袖子: “就是，我们把这个臭流氓揪出来!”
南乔: “走!”
厕所用来照明的不是白炽灯，而是纸灯笼。南乔没走两步，一阵风飘来，纸灯笼飘忽两下，灭了。
她的大脑中瞬间出现了无数跟厕所有关的怪谈，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这可是厕所啊……”
“厕所怎么了?”
“你没听过校园怪谈吗?不要在半夜进入女寝楼的厕所，不要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更不要心血来潮跟它猜拳。”南乔小时候看恐怖电影被吓到过，厕所怪谈就是她的童年阴影之一。一想到这里是真的有鬼，她就不太敢进去了。
“……”棠未雨摇晃她的肩膀， “你清醒一点，你是剑修啊!”
“剑修就不能怕鬼吗!我以前还恐高呢!”南乔抱紧了灵剑。
棠未雨无奈地说: “好吧好吧，那你在门口等我，我自己进去。”
南乔犹豫了一下，说: “不不不，电影里说了，落单的后果更可怕，我还是和你一起进去吧。”
卫生间里面的装潢与外表的古风截然不同，是现代化装潢。据说老板最初想装修成古代的茅房，增加沉浸感，但是被客人们投诉了，只好重新装修。但是他倔强地保留了白蜡烛和纸灯笼。
白蜡烛散发着微弱的亮光，整间厕所都笼罩在一股昏暗的氛围之中。
棠未雨看向镜子，镜子中的女孩也在凝望着她。
她在南乔诧异的“你要做什么”中，缓缓伸出手。
石头，剪刀，布。
石头对石头。
石头，剪刀，布。
布对布。
石头，剪刀，布。
剪刀对石头。
棠未雨输了。
烛火幽暗摇曳，镜子里的女孩瞳孔瞬间变得漆黑一片，布满整个眼眶。她咧出一个惊悚的笑，一步步走上前，就要从镜子里探身而出——
棠未雨揪住它的衣领，将它拔出来，掼在地上。
摔得七荤八素的女鬼: “?”
它现出了原貌，整只鬼缩成一团: “你竟然是筑基期!”
它只感受到了来人身上充沛的灵气，大喜过望，并没有仔细查验棠未雨的修为，就匆匆忙忙地蛊惑她猜拳了。没想到棠未雨是主动上钩，它的猜拳对修为高于它的筑基期修士不起作用!
女鬼怒视着最里面的厕所: “你不是说给我送来了两个菜鸡修士吗?”
隔间门上探出一只漂浮的脑袋: “你以前不是说，筑基期修士你一口一个吗!没想到你也是菜鸡。”
“吹牛逼的话你也信啊，哪只鬼吸饱了阳气后不吹两下。”女鬼更生气了， “你才菜鸡。都是因为你，我才会被她们抓住。”
“谁让你骗小孩子?你活该!”
“我呸，你还小孩子?都死了几百年的老鬼了，还喜欢偷窥女厕所!”
棠未雨一剑穿进镜子鬼的心口， “别菜鸡互啄了，你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南乔提剑，杀气腾腾走向最里面的隔间: “死了几百年的老鬼更不能进女厕所了!”
人头鬼的眼珠子咕噜噜在眼眶中晃动一圈: “嘻嘻，我就进，你来抓我啊。”
马桶发出轰隆隆冲水的声音，人头落下去。
南乔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快步跑过去，粗暴地拉开门框——
只看见马桶里的水涡，和最后一缕冲下去的头发。
“它把自己冲进马桶了!”
棠未雨: “……”
什么鬼啊!
人头鬼为了躲避追杀，不惜借马桶逃生，此等求生精神令人望而生畏。
棠未雨单手把镜子鬼拎起来。鬼魂远比人类要轻，所以她拎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你知道那只鬼去哪了吗?”
“知道，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镜子鬼的整个眼眶都是黑的，直愣愣盯人的时候有种诡谲感， “除非你放了我。”
“做梦呢你。”棠未雨说， “不说就不说呗，反正整座鬼屋都被施加了结界，它也跑不出去。”
除了她和南乔，鬼屋里还有十个乾坤班学生呢，想捉一只人头鬼绰绰有余。
镜子鬼又换了一副面孔，眼角挂上血泪: “求求你，放过我吧。其实我从没害过人，顶多吸取一点阳气。”
血泪顺着纸扎人似的脸庞往下流淌，在地上砸出一朵朵血花， “我从小就很悲惨，家里重男轻女，我只能吃窝窝头维生，不干活就要被打;在学校还要经受校园霸凌，她们把我的头按在马桶里，那一刻我多么想像人头鬼一样，顺着马桶逃跑啊……”
棠未雨歪歪头: “真的吗?”
她把镜子鬼拽到马桶旁，就势往下按， “那我成全你这个愿望。”
“我没有这种愿望!”镜子鬼慌忙尖叫起来: “假的假的!是我，是我把别人的头往马桶里按!”
拽着它头发的力道一松。
镜子鬼松了口气，以为被放了一马。下一秒，它的头皮一紧，整张鬼脸被粗暴地塞进了马桶。
“那你就更该被摁进马桶了!”
棠未雨把镜子鬼在马桶中涮了好几轮，才把奄奄一息的它捞起来。
其实鬼没有“奄奄一息”这种说法，一般也受不到物理伤害。不过这只鬼被棠未雨一剑捅了心。飞光本身的灵力加上聂灵曦施加的法术，使镜子鬼处于一个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在马桶中感受到了溺亡般的极致痛苦。
棠未雨对南乔说: “走吧，我们把它交给聂前辈。”
“好。不过就涮这几下太便宜它了，希望聂前辈那里能让它受到应有的惩罚。”
“肯定会的。”
两人出了厕所，向前院走去。
忽然，天空炸开一道绚烂而又熟悉的光芒，这是乾坤班的信号，说明有学生请求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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